等待下一场雪

作者:房原菲

时间快得不像话。踩着夏天的尾巴离开家，来到北京这个华丽的庞然大物，转眼间，三个月已然过去。
十一月某天的半夜一点，我合上未读完的小说，准备爬上床去。“人人”状态上的一句“好像飘雪了”瞬间抽走了我的全部睡意。
人们总是会对一些东西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特殊情愫，或许因为它像极了你童年某个荡在秋千上的午后，或许因为那之中藏着某段过往，又或许它真的没来由。作为一个几乎年年都能够见到雪的人，我却总是在每年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抑制不住快要溢出的激动，每年的相逢都像是初见一般欢喜。
带着从前习惯的姿势，习惯的心情，我满心期待地扑向窗口，在被灯火氤氲出雾气的浓浓夜里，在虹远七楼的小小阳台上，冬天的面容就这样冷冰冰地铺开在我眼前——隔着湿润的玻璃窗，眼前的景色反而模糊不清，只有透过远处路旁小小的路灯，才能看清那匆匆飘下的细碎雪花。我睁大眼睛，努力看清那光亮，却突然有种抓不住什么的陌生感觉。
这是我独自一人看的第一场雪。少了几乎所有降温的日子里都会被父母塞进耳朵的“多穿衣服听到没有”；少了下课铃响起就冲向操场的那些课间；少了一起看雪，一起静静走在雪地里的那些人。在这个过于华丽的城市，我竟发现自己弄丢了对于雪的那些心情。

其实，丢掉的不止这些吧。

和散落在各个城市的朋友聊到这北国的第一场雪，有人羡慕有人调侃。

此地，我发一张隔着橱窗拍下黄昏的雪景，彼方，她传一张南国温暖的秋景图。就这样，我用冻得冰凉的手握着鼠标，和那些啃着雪糕吹着冷气，穿着短衣短袖的同学讨论雪的大小疏密，突然无奈感叹距离的滑稽——因为经纬线切割出的距离，同样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你们那里艳阳高照，我这里却漫天飞雪。

于是自说自话地发了一条状态：“要不要和我一起看雪”。
“不胜荣幸。”我看到有人这样回复。
原来，在乘着命运的列车来到贸大的同时，我还丢掉了和你们插科打诨的最简单的时光。

我发现自己似乎总要花上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完成两个阶段之间的过渡。来到大学的几个月，仿佛所有事情都和当初设想的有所不同。

曾经幻想的惬意与潇洒，曾经对自己光明顺利未来的莫名期许，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被一点点推翻。虽然早就做好了周围全是精英的心理准备，却还是在那巨大的差距面前手足无措。

奔波在社团与学业之间，一遍遍设定又修改自己的作息安排，努力去适应没有依赖必须独立的生活，想要把时间紧紧抓在手里却发现它还是无情跑掉，然后叹一口气对自己说：“反正就这样吧，我知道我努力过”。

我丢掉的还有那些傲气，和一点做梦的感觉。

几天前，收到了高三学妹发来的短信：“你在贸大还好么？我还在朝着你的方向努力。”
那一个瞬间，我突然又回想起高三的那些舟车晕浪，想起那个时候出乎意料强大又乐观的自己，像是黑夜海上孤独的守灯者，在高三翻滚冷漠的海中守护着什么，想起我如今置身的这里，竟是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支撑我的光芒。还有草坪上腾空而起的那群白鸽，砖红色的宁远楼，这些在我参加贸大自招时见了一面就深深印在脑中的事物，如今竟组成了我现在生活的每一个片段。
这么说，我现在就在自己的梦想里啊，只是，是时候该前往下一个梦想了。

北京的第一片白色，在存在了一天后融化在空气中。在那一天里，我和同寝的女生大笑着走过厚厚的雪地，奔向下一个采访任务。

北方的雪踩在脚下，有着不同于南方的“咯吱咯吱”的响声，我发现，我还是那样期待着北国的第二场雪，一如当初。
我想，有些心情或许并不是被丢掉，而只是在新生活面前有些胆怯地藏了起来。但是它终会再出现的不是么？就像是，每一年光顾人间的那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