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时光] 时絮
时絮
外语学院2011级 刘姣杨
自北国返京,火车窗外由冬入春的景色,便是回家的心情。
写一篇关于北京的文字,停在“乍起的风与吹皱的春水”一句,仿佛指尖还能触到清明时节。
想起离开前和友人作别,说:“待我回去,北京的柳絮都该起了。才不像这里,柳叶还没被春风吹绿。”
古人逢别必言柳,就好像手上那一支柔韧的葱绿,可以把离愁别绪拉得绵长,更行更远还深。
早前那么一日,闲步在北京暖软的街,绿得刚好的柳条舒缓地垂着,路过时随风和我打个招呼,就像是故友重逢。
脑子里不由自主开始梳理自己记忆里关于“柳”的词句。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凄婉,是“渭城朝雨挹清晨,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清透,是“红酥手,黄縢酒,满园春色宫墙柳”的哀绝。
是幼时写下的第一首诗篇。
关于春与诗的一切起源,都应该归结于柳。
或者说,归结于柳絮。
故乡不是北京,而是一个小小的城。往北是中原,往南是江南,四时流转间,故乡始终立在那里,任意荣枯。
家住在故乡的郊区,门外街边一排垂柳,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会指着它们咿呀:“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哪怕并不能理解“不言柳而字字不离柳”的绝妙之处。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首诗的喜爱,就像柳絮吹进鼻孔引得一个喷嚏,并不妨碍我对柳的喜爱。
记忆里,家乡的柳过了春节就开始泛绿。然后某一日,就发现那婷婷垂柳已经打扮妥当,肆意笑着春风。
再几日,就是满城飞絮。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于此时节,对柳絮,我并不似旁人那般厌恶。小的时候,追着逡巡在街角石阶下的柳絮,快走近时刻意放慢的步子,然后一脚踏出踩起一片小小的漩涡,是最喜欢的游戏。
甚至太喜欢了,十岁那年第一次写诗,就写给了柳絮。具体的词句早已被年岁模糊,但依然记得铅笔划过纸面,眼前却是一团棉绒聚散的情景。
那个时候只觉得时光走得很快,就像是骑着白驹过了隙,柳色刚刚绿起来,蝉鸣就开始了前奏,而后叶黄了草枯了,那年第一场雪展眼就落了。
可这个时候回想,这一切停在记忆的某一段,可以被我一帧一帧重放,一寸一寸咀嚼,就像时光打我身旁走过,那等在记忆里的画面如莲花开落。慢,慢,慢。
记忆是经不起翻阅的。因为时空的尘埃覆在上面,如果吹开,泛黄的纸页上柳色还是青的,就好像那个短短的瞬间被刻意拉得绵长。
总是觉得当下一切如川逝如飞梭,总是被时间的洪荒推着身不由己地追逐奔跑,总是觉得未来不可期当下无可喜,惟有去过往里舔舐记忆。
可是每一寸过往,都是曾经的当下与未来。
时间是最公平的圣人,并不会简慢任何一段旅程。
从前并不慢,你看这须臾间柳絮又起了,飞上发间吹白了头。
但寻思起,总觉得年少时光触手可及,其实此身哪里就老了。你看四季依然荣枯,你看到的柳色与过往别无二致,飞絮又满了一年城池。
它们可以从千年前的诗句里青春到如今,可以从童年的闲作里继续嬉游在街角,你有什么不能继续从容而欣喜地度过人生每一段时光呢?
然后某一天,它们也就成为了“从前慢”。